十六、朗达玛灭佛
赤祖德赞没有后代,韦达纳坚就和一帮反佛大臣共同拥立了赤祖德赞的哥哥达尔玛为赞普,主要原因是达尔玛不信佛教,这就是朗达玛。其实他本来只叫“达尔玛”或“达玛”(意思为“法”),因为他反佛灭佛,后来藏传佛教信徒就说他是牛魔转世,在他的名字上加个“朗”字,意思是“牛”,就成了“朗达玛”;根据《贤者喜宴》的说法是达玛的身体长得象牛,所以才叫他“朗达玛”。其实这些说法都有问题,因为在藏语中牛被称为“巴就”,牦牛被称为“雅格”,不是“朗”;“朗”应该是藏语“朗钦”的减省,意思是“象”,因为古书《蒙古源流》里明确记载达玛是印度的一头名叫“阿兰扎斡尔达”的红鼻子大象转世托生的,这个故事前面已经讲过了。这头象来转世投胎的目的,就是要毁灭吐蕃的佛教。
达玛即位后,群臣给他上了个尊号叫“乌东赞”,所以他的全名是“达玛?乌东赞”或“达尔玛?乌冬赞”,《西藏王统记》里称“赤朗达玛?乌冬赞”。
朗达玛本来就因为不信佛教没被立而怀恨在心,按理说他一即位就得开始灭佛,而实际上没有,《汉藏史集》说他即位执政开始的二年,还是遵循前面几位赞普的做法,按照教律执政,一切很安稳,并没有下令灭佛。直到藏历阴水猪年(843年),吐蕃境内发生了很多自然灾害,非常严重,这是一个茬口,韦达纳坚等人就散布谣言说这是推行佛教触怒天神导致的。据说也就在这时候,头有新月、面具八耳的极喜自在魔王(即大自在天魔王)也跳出来,施展魔力,占据了朗达玛的内心。在反佛势力的挟持和怂恿下,朗达玛终于下令灭佛。
于是,多年集聚在贵族大臣和民众心中对佛教的怨恨与愤怒瞬间如火山般爆发了,吐蕃国内掀起了风起云涌的灭佛运动。
朗达玛灭佛是西藏佛教史上的第二次禁佛运动,比第一次禁佛广泛得多,对佛教的打击也更为严重、残酷,这也正符合了“盛极而衰”的自然规律。主要是以下这么几项:
1、制造灭佛舆论。说吐蕃国内发生的所有灾害都是推广佛法的缘故,触怒了天神,说明佛法是邪恶的,必须铲除。诽谤推广佛教的人,比如因为文成公主将释迦牟尼佛像由内地运来,才使吐蕃有了佛教,所以文成公主被说成是罗刹女转世,释迦牟尼是夜叉神,都成了妖魔。据《西藏王臣记》说吐蕃闹灾害的时候,朗达玛就假意问臣民:“这灾祸你们知道是怎么造成的?”臣民们回答说不知道,朗达玛就解释说:“唐女文成公主系夜叉母,携来夜叉神释迦牟尼,故招致灾祸。此像当初运到须弥山顶时,诸天神和妖魔作战遭到失败;其后又陆续运经邬坚、摩羯陀、汉地,所到之处均遭不幸之灾祸。”既然佛法是妖魔推广的妖魔之法,自然应该予以铲除、消灭。
2、停建、毁坏寺院、破坏寺庙设施,把赤祖德赞时期已经开工修建的佛寺都停了工,桑耶寺、大昭寺等著名寺院神殿都被封闭,寺庙财产全被没收,小昭寺被当作牛圈使用,凡是佛教活动的场所都遭到查禁。许多佛像从寺庙里取了出来,钉上钉子扔到河里;供奉在大昭寺的文成公主带来的释迦牟尼像,本来也打算扔到河里去,但因太大太重不易移动而再一次被埋起来。寺内佛教内容的壁画被抹掉以后,又在上面画上僧人饮酒作乐的画,以此诽谤、侮辱佛教。不过,在这期间发生了很多异象,比如要捣毁迦叶佛之门神金刚手像的时候,毁佛者把绳子套在佛像的脖子上想把它拉倒,那个上去拴绳子的人突然吐血暴毙(怀疑是从佛像上失脚掉下来摔死的),其他毁佛者怕了,不敢动手,这事儿就放下了;在破坏桑耶寺三界殿和主殿之间的一作小黑塔时(大概就是前面说到的镇压苯波教经典的那座黑塔),天上劈下一个雷来,毁塔的人都被震死,等等。因为这些异象,使毁佛者心存恐惧,不敢搞得太绝,一些佛像因而得到了保存,但被隐藏了起来。后来佛教复兴,这些佛像又被挖出,继续流传。
3、毁坏佛经,有数量众多的各种佛经被烧掉,或被扔进水里,或被撕烂扯坏。一些僧人和信徒见事不妙,把一些佛经偷偷地埋入岩洞之中保存下来,这就是以后发掘出来的被称之为“伏藏”的典籍。还有些佛经被有些僧人带着逃到边远的地方去了,主要逃到了康地(康区)。比如《西藏王统记》里记载:当时在曲阿日山有个佛教修道的地方,有约?格迥、藏?饶塞、玛?释迦牟尼三位来自不同地方的高僧在那里修行。约?格迥忽然看见一个大德(僧人),脱掉僧袍,手持弓矢,头戴羽毛,带着猎狗,正在捕猎野兽。约?格迥指着那个打猎的僧人问另外二人:“难道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吗?还是那大德疯狂了?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另外两个人也看到了,回答说:“你没看错,是那大德疯了。”于是就把那个僧人招过来,询问原委。大德说:“你们三人没受王的惩罚,可也很危险了。”然后就把朗达玛赞普摧毁佛教的事儿都告诉了三人。三人大为惊恐,不敢须臾逗留,把律藏经籍用三匹骡子驮着,循北道而走,先逃到了阿里上部,后又跑到葛罗禄、达霍尔等地,都无处安身,颠沛流离,最后逃入在丹底的协吉扎浦(一作“多杰扎岩”,在今青海尖扎县加让乡,地处黄河谷地),躲进了央斗寺,在这里秘密修行、传法。其后又有噶沃?乔扎巴及绒敦?僧格坚赞二人携带着《阿毗达摩》及《俱舍》等很多佛经也跑到康地,躲藏在安穹朗仲的岩洞里。这部分佛教经籍就被保存了下来,而在藏地的佛教经典文献则被扫荡一空,靡有孑遗。后来藏地佛教复兴,很多经籍都是从康地回流回来的。
4、残害、驱逐佛教僧人。剥夺了僧人所有的政治特权甚至是人身权利,本来地位崇高的佛教僧侣瞬间从九霄云端之上跌进了马里亚纳海沟沟底,摔得那叫一个惨!处境可谓惨不忍睹,根本无法在吐蕃生活下去,甚至连性命都难以保障,只得另找出路。印度来的僧人一部分被驱逐,一部分自己逃走。有一部分吐蕃的佛教徒也跟着逃往印度,如赤德松赞的师僧娘?定埃增和最早出家的“七觉士”中的个别人都跟着往印度逃跑。韦达那坚派人追杀他们,很多人被杀死在中途,包括钵阐布娘?定埃增、“七觉士”之一的玛?仁钦乔等高僧。留在吐蕃的僧人被迫还俗或者是弃佛归苯,一些僧人不愿放弃自己的宗教信仰的,被强令带上猎狗,拿着弓箭去打猎,就是逼迫他们开戒杀生。
5、苯波教死灰复燃,重新回到宗教舞台,各种苯教仪式又锣鼓开张,甚嚣尘上。佛教僧侣有一部分被强迫皈依苯教,拿着苯教的法器鼓和铙钹,去参加苯教的崇拜仪式,而这些都是佛教僧人绝对禁止做的事情。如果僧人稍有不从,轻则流放,重则杀掉。
6、断绝与周边国家与地区的一切往来,剪断佛教传入的途径,防止其死灰复燃。这种做法是断了佛教传入的路,可也断了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交流的路,使吐蕃国家的各个方面都遭到了重大损失。
朗达玛是针对佛教的佛、法、僧三宝来摧毁佛教的,时间虽然不很久(公元838一842年共五年,一般藏传佛教文献认为只有三年),但对佛教的打击十分沉重,使佛教全面陷入了黑暗时期,《汉藏史集》里有如下一段描述:
“从朗达玛阴水猪年(843年)灭法开始,到乌斯藏六人或十人前去朵思麻出家,于阳铁马年(910年)返回桑耶寺吐蕃王擦拉那父子身前,期间六十八年,整个吐蕃特别是在乌斯藏四如,连释迦牟尼教法的声音也不存在,戒律的传授中断,各个寺庙成为狐、狗的巢穴,荆棘丛生,讲经院成为荒屋,塑像被乞丐们用来张挂帐篷和水桶,各种不善之恶业全都出现。”
也就是说,朗达玛的这次灭佛运动,使佛教在吐蕃国内基本上销声匿迹,至少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内,吐蕃再也没了佛教的痕迹,其影响长达一个世纪,所以西藏佛教史把朗达玛时代以后的近百年间称为“灭法时期”,也被称为“后弘期”。
十七、朗达玛的妖魔化故事
后来佛教在藏地复兴之后,佛教信徒就对弘扬佛教的吐蕃赞普大加美化赞扬,说他们是菩萨的化身,比如把松赞干布说成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赤松德赞是圣文殊菩萨的化身,赤祖德赞是金刚手的化身,统称“三大法王”;对引入佛教厥功甚伟的赤尊公主和文成公主也是大加颂扬,说她们是度母的化身,是观世音菩萨因为感念吐蕃人民的痛苦,流下两滴眼泪,成为白、绿两个度母,化身为两位公主,到藏地来解除人民的苦难,白度母化身为赤尊公主,绿度母化身为文成公主。《贤者喜宴》的说法是观世音菩萨体内射出四种光芒,是其胸口光芒投胎于卓萨妥噶王妃(一译“赤萨兑嘎”)而生下松赞干布,左眼之光芒化身为尼婆罗的赤尊公主,右眼之光芒化身为唐朝的甲木萨汉公主(即文成公主)。直到今天,两位公主在西藏仍然受到隆重的崇拜和祭祀。
而对于毁佛灭佛的朗达玛赞普就大加丑化贬低,把他妖魔化,编造了很多故事,说他是牛魔(或象)的转世的魔王,因为前世的仇恨,所以才毁灭佛法——在佛教徒心目中,灭佛这种十恶不赦的事儿也只有魔王能干得出来;而灭佛的主谋韦达那坚则被说成是“独角鬼”转世。
实际上,朗达玛的前世不是牛,而是象,前面已经讲过了。现在藏地普遍流行的传说是:
在西藏某地,有一群佛教信徒为了积福积德,选择了一个山坡要建一座佛塔。但是他们心里虔诚却囊中羞涩,穷逼得很,只有一头牦牛当运送石料的工具。这头牛每天很辛苦地往山上驮运石料,运了很多年,累得皮包骨头,背上都被磨烂生了驮疮。佛塔建成后,佛教徒们都在举行开光仪式,欢庆竣工,认为积了大功德,却把这头老牛扔在墙角里不管不问。老牛背上的驮疮溃烂深入骨髓,奄奄待毙。它也有灵性,看到人们的欢庆,心生怨恨,临死前发下一个誓愿:“来世要投胎做人,还要做一个有最大权力的人,然后把佛法毁灭了。”它死后,就投胎到了赤德松赞王妃肚子里,王妃生下了朗达玛。
这可能是误读了《蒙古源流》卷二里的那个记载,就是松赞干布口述自己的前世为印度王子时建佛塔的故事,这个在前面也讲过了。所以,藏地传说朗达玛是驮牛转世恐怕有误,就是误会了这个记载,说朗达玛是牛托生的,还说“朗”就是牛的意思,都是附会。根据《蒙古源流》的记载,应该是驮牛转世为阿兰扎斡尔达象,这头象又转世投胎成了朗达玛。可能后来人们认为归根结底还是那头驮牛,才说达玛是牛魔转世,这个在一些藏地文献里也有,而且流传很广,所以后来有一些配套的传说。
朗达玛是牛魔转世,生下来头上就长了一双牛角,他很怕被别人知道这件事儿。当了赞普之后,凡是给他梳头理发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的。这里有两个版本的故事:
版本一:朗达玛赞普本来有很多宫女,后来越来越少,因为每次有宫女去给他梳头都一去不回,所以轮到梳头的宫女走的时候,都要向所有的宫女同伴们告别,因为再也不可能见面了。这样宫女开始不够用,朗达玛就到民间去掳掠年轻女子。
有一位青年猎人和年轻美丽的妻子卓玛一起生活,卓玛很会唱歌。有一天,猎人出去打猎了,只有卓玛自己在家,唱歌派遣孤独。恰好朗达玛带人从这里路过,听到卓玛的歌声,过来一看,耶!这小娘们长得不错哎,歌也唱得好,带走!就这么把卓玛抓进宫里,让她洗衣做饭干重活,还要唱歌给赞普听。后来,轮到卓玛给赞普梳头了,卓玛苦苦哀求赞普放自己一条生路。可能当时朗达玛心情好,也可能喜欢这女子的歌声,答应了,但是要求她发个毒誓:不能把看到的事情说出去。卓玛就发了毒誓。她给朗达玛梳头的时候,看到了他头上的牛角,知道这位赞普是个妖魔。
卓玛回来后,一直不敢把这事儿说出去,心里憋闷得不行。后来一次到宫外的河边洗衣服,实在憋不住了,趁着看守和女伴们不注意,偷偷跑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对着一个老鼠洞大喊:“朗达玛头上有鲁都哟、有鲁都哟、有鲁都哟……”,“鲁都”就是牛角的意思。喊完了,顿时心情舒畅。她觉得反正这里偏僻,不会有人来,没人知道。可她没想到,老鼠洞两头通,这老鼠洞的一头通向很远的大路边上的一块农田里。卓玛走了以后不久,农田一端的老鼠洞口里长出了一棵竹子,正在大路边上。
年轻猎人打猎回来,发现妻子不见了,到处寻找,后来知道是被朗达玛赞普掠到宫里去了,到王宫来寻找,可他进不了王宫,在大路上徘徊,看到了这棵竹子,就砍下一节做成笛子来解闷,一吹,里面发出了卓玛象唱歌一样的声音:“朗达玛头上有鲁都哟、有鲁都哟……”,猎人立刻知道朗达玛头上长角是妖魔的事儿。他走街串巷,到处吹笛子;其他人知道了,也跑来砍了竹子做成笛子去吹,很快全国人都知道现任赞普朗达玛是长角的妖魔,都起来反对他。终于有一天,一位天神下凡的勇士进入王宫,射杀了朗达玛,猎人趁机救出了妻子卓玛,二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谁信呢)。从此藏地也有了笛子,一吹照旧是“鲁都、鲁都”的声音。
版本二:朗达玛赞普每月都要找一位理发师来理发,理发师都是一去不返,没有一个人回来过。后来一位年轻理发师被叫去理发,理发师知道自己理完发就要“被失踪”,苦苦哀求朗达玛饶命,因为他家里有八十多岁的老母需要奉养。朗达玛让他发誓:不把看到的事情说出去就可以饶他一命。理发师发了毒誓后,给朗达玛理发,看到了他头上的牛角。
理发师回来之后,不敢泄露实情,憋屈郁闷得难受,后来竟然生起病来,胸腹胀满,医药罔效。他告诉医生,自己是因为心里有话不敢讲憋成这样的。
这位医生知道他这病用药治不了,告诉他一个办法:到野外去挖个坑,把要说的话对着坑说出来,反正没人知道,这不算违背誓言。
于是理发师跑到荒郊野外挖了个坑,对着坑里大喊:“赞普长鲁都哟,赞普长鲁都哟……”,喊完了,顿时胸腹舒畅,疾病霍然而愈。他把坑填上就回家了。
不料,没多久那坑上长出了一颗竹子,被风一吹,发出“鲁都、鲁都”这样古怪的哨声,有人好奇,把竹子砍下来做成笛子,一吹就发出了“赞普长鲁都哟”这样的声音,人们立刻明白了理发师们失踪的原因,朗达玛长牛角的事儿也随之泄露,最终被天神化身的勇士射杀。
这个故事和那个有名的阿拉伯故事《长驴耳朵的国王》如出一辙,不知道哪个早哪个晚,二者情节基本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阿拉伯国王长的是驴耳朵,朗达玛长的是牛角。
在上面讲到,朗达玛最终被一位天神化身的勇士所杀,那么,那位刺杀朗达玛的天神化身的勇士是谁呢?就是拉隆?贝吉多吉,《蒙古源流》里说他是“荣赞堪布合罕之化身”,也就是松赞干布赞普的化身。
十八、拉隆贝吉多吉
拉隆?贝吉多吉是历史上确实有过的人物。“贝吉多吉”或译为“贝吉多杰”,意思是“吉祥金刚”,其名简称“拉隆贝多”。他的本名(俗名)是“达尼雅桑”(一译“达宁桑”), 出生于仲堆贡莫且(一称如日扎堆贡茂齐)。他本是行伍出身,是一位武士,武艺高强,弓马骑射、刀枪剑戟无一不精,是吐蕃边疆的守军,曾经深入汉地剽掠并与唐军打过仗,后来出家为僧。
据《贤者喜宴》记载,他是偶然在一堆丢弃的盔甲中捡到一个头盔,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咒语,上面写着“胃宿星无论出现于何处,其脚心均有红斑,死后当入地狱”,他急忙脱了鞋查看自己脚心,发现上面有块红斑,顿悟自己是胃宿下凡,而且杀孽太重,不能再当兵了。为了洗清身上的罪孽,他回到拉萨,同父亲、叔叔和两个兄弟一起拜班钦?布玛拉米扎(即无垢友)为师,剃度出家,赐法号“贝吉多杰(吉祥金刚)”,《五部遗教?大臣遗教》里说他为吐蕃最早出家的“七觉士”之一;莲花生大师应邀来吐蕃后,他又从大师受比丘戒,学到了许多密宗方面的经典和秘诀真言,具有穿越墙壁、岩壁无碍之神通,能空过岩谷,在山中飞行,是莲花生大师二十五位高徒中的第二十三位,同时又是涅钦?益西元努译师的八大弟子之一。后又从支那米扎班智达和著名译师嘎巴贝邹攻读显密诸论,可算是融汇百家之长于一身,佛法圆通广大,成为一代佛学大师。
“拉隆”是个地名,贝吉多吉原来在这里修行,所以才名拉隆?贝吉多吉(《蒙古源流》里作“拉隆?巴勒?多尔济”)。后来有一次外出的时候,他的法衣被一阵大风吹走,他跟在后面追,一直追到拉萨北边的叶尔巴这个地方。贝吉多吉善于堪舆之术,看到叶尔巴这里地理形胜,风水地脉绝佳,是个修道的好地方,据说松赞干布的妃子芒妃墀江就在这里建了一座叶尔巴寺;赤松德赞修建桑耶寺的时候,开工挖掘出来的第一堆土也是运送到这里修建了一座佛塔。于是贝吉多吉就和父亲、叔叔、兄弟等一批修道者搬到这里来继续修行,所以有些书上称之为“叶尔巴?拉隆?贝吉多吉”。后来“诸追求佛法教义者聚集叶尔巴”,开凿石窟、神像,兴建佛塔、寺庙,这里成为佛教密宗的一个著名修道场,而拉隆贝多就是这个道场的创始人。这里的山上有很多开凿出来的供僧人修行的洞窟,所以后来又称“查叶尔巴达哇浦”,意思是叶尔巴岩月亮窟;又称“叶尔巴查空”,意思是叶尔巴修道石窟。据《道路指南》上记载说,仅在叶尔巴修行并修成“光身成就者”的高僧大德就有八十人,“光身成就者”就是可以乘日月之光飞行的神人。
在藏地文献里关于叶尔巴的传说很多,当时叶尔巴这里比较有名的建筑里,有一座佛塔叫“无上佛塔”,这座塔的来历就有一个故事。
据说当时拉隆贝多正带领着属民在仓芒仁莫这个地方搞建筑工程,就是建寺庙,众属民往这里运送用来覆盖屋顶的石头片。拉隆贝多的大哥拉隆热久扬也是一位得道高僧,在工地现场穷极无聊,用手指弹射石头,想击中屋檐的椽子头,在反复练习。拉隆贝多看见了,心里想:热久扬是我们兄弟中的大哥,怎么这么笨?我就比他强,根本用不了一顿饭的功夫就能用手指弹石头击中目标!有点看不起大哥。
他这么一想,热久扬立刻就知道了,过来问他:“我们是修行还是继续盖房子?”
拉隆贝多说:“我要把房子盖完。”
热久扬说:“你想怎么完成这个工程呢?”
拉隆贝多说:“要盖完不容易。这里缺少食物,又没有完成后开光和敬神所需的物品。所以我想派以贝虐为首的属民前往盐池去弄这些东西。”
热久扬说:“这样,从今天起你给我吃的食物里不要放盐,我要开始入定修炼。你把所用的器皿都洗刷干净盖好,八天之内别打开。到了工程竣工的时候,你把那些敬神的人和施主都召唤来,并把在贝钦曲卧日那里修得成就的二十一位瑜伽行者请来,请他们给寺庙开光。一切吃喝和祭品都由我来解决。”
拉隆贝多就跟据热久扬的吩咐做了。这样一连过了八天,到了第八天中午,热久扬毫无动静,一直在那里静坐入定。于是拉隆贝多就走到热久扬跟前行礼,但热久扬仍然闭着眼睛入定不动。拉隆贝多连着行了三次礼,热久扬才睁开眼问:“你都按照我吩咐的做了吗?”
拉隆贝多说:“是啊,都做了。下面就看您的了。”
热久扬起身,穿上法衣,拿起禅杖,在益西浦这里放声歌唱:
“施舍于僧财无边,勺舀海水舀不完。
你这信徒今在否?我因向你来化缘。”
一边唱一边用禅杖击打岩石,然后让人把那些器皿的盖子打开来看,发现里面已经盛满了食物、供养神灵的祭品和珍宝。
热久扬说:“这些东西足够你用了吧?”
拉隆贝多说:“够了。”
“好,那么我要走了,要去南方的贝吉山。”热久扬对拉隆贝多和他的仆从说:“你们也一起去吗?”
拉隆贝多说:“不去。”
热久扬又问拉隆贝多的仆人:“你也不去吗?”
“我也不去。我要和主人一起回叶尔巴。”
“好吧,你做仆人也不容易,临别前我给你留下点礼物。”热久扬说着,就拿起来三块赭色的火炉石放进三个器皿里盖好,交给拉隆贝多的仆人:“不到叶尔巴千万别打开看啊。”
然后和众人告别,互相行告别礼,所以这个地方后来就叫“恰才岗”,意思是“行礼岗”。
一切完工之后,拉隆贝多带着仆人回叶尔巴。走到半路上,那个仆人忍不住了,偷偷地把器皿打开来看,打开一个,里面只是一块赤黄色的土块;又打开一个,还是一个赤黄色土块,只剩下一个舍利乞化钵里装的火炉石,但仆人害怕了,不敢再开,一直带到了叶尔巴。到了叶尔巴以后,才战战兢兢地把乞化钵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大块黄金!
这个仆人惊叹热久扬的法力,这金子也不敢私吞了,就用它做费用建造了一座无上佛塔,并把那个舍利乞化钵放在里面。
这也算是一个神叨故事,出自《叶尔巴志》。下面继续讲正文。
十九、谋划行刺
由于朗达玛毁灭佛法,出现了许多凶兆:大地震、四方燃烧、天空变成血红色、陨石流星相互撞击、界山倾倒、洮水被阻断回旋逆流,并从河内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和电光,伴随着落雷,惊天动地。
当时,拉隆?贝吉多吉正独自在叶尔巴的查拉孜(“查”意为岩石,“拉孜”意为山顶)修行,他在入定中被这些光电雷声惊动,开目看到了这些异象,非常奇怪,于是走出修道场到外面察看,就见一些尊者、大德们带着鼓、铙钹(苯教法器),牵狗打猎。
拉隆贝多很生气,指责这些僧侣违背佛法戒律。僧侣们就把朗达玛灭佛的事儿都告诉了他,并说:“我们现在这样是被逼迫的,将来你也免不了这样。”
拉隆贝多又惊又怒,回到叶尔巴的耶俾梨宁布岩洞里思考对策。这时候,三位神祇出现在他面前,分别是吉祥衣怙神、吉祥天母和阴处堡寨神,三神对他说:“为保卫佛教,当杀死暴君,我们会给予你协助。”并再三鼓励他,于是拉隆贝多杀心顿起,决定刺杀朗达玛。
还有一种说法,也是《贤者喜宴》里记载的,说朗达玛不仅扬言“我要毁掉一切佛法”,还对他的小妃说:“我还要杀掉藏绒努域地区的努桑杰益西等精通密咒的五百徒众。”
努桑杰益西也是藏传佛教中的名人,“努”是氏,“桑杰益西”是名,据《教派源流综述》的记载,他是金刚乘密宗无上瑜伽部之阿努约嘎(“约嘎”即“瑜伽”)的三大传承上师之一,精通咒语和法术,说白了,也是一位学佛法的大巫师。
他听说赞普扬言要杀掉自己和徒众,就跑来质问朗达玛:“大王你先前屠杀、流放佛教信徒,还有比这更过分的行为吗?”
朗达玛问:“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努桑杰益西说:“我就是努桑杰益西,是诵持三宝密咒之人,是护卫佛教者。”
朗达玛说:“我准备灭尽佛教,对此你有什么能力?”
努桑杰益西说:“我能诵咒,你看看我的能耐吧!”
他随即以手指天,手指上有九个黑色铁蝎子和七岁牦牛叠在一起,有点象今天魔术师徒手出物的魔术。
朗达玛见了很畏惧,说:“看来不能危害诵持三宝密咒之人啊!还是继续做佛事吧。”
努桑杰益西见朗达玛说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想进一步吓吓他,又说:“你再看看这种技能。”
他做了一个恐吓的手势,大概类似中原道士们的“五雷诀”,放出了一个炸雷,把对面山峰的岩石轰成了碎片。
朗达玛更害怕了,含糊地说了句:“好了好了,不伤害你的徒众了。”说完就走了。
努桑杰益西对朗达玛的态度很愤怒,心想既然你想干掉我,我就先下手把你做了。于是他来到叶尔巴,对拉隆贝多说:“我只是恐吓了一下暴君,却没办法弄死他,你去帮暴君解脱了吧。”并再三撺掇鼓励,于是拉隆贝多才下决心刺杀朗达玛。
通过上面的两个说法我们可以知道,拉隆贝多其实是在一些佛教高僧大德的劝说和鼓动下才决定刺杀朗达玛的,那些什么神灵之类不过是后来的托辞。佛教高僧们虽然平时吹嘘自己有这个经文、咒语,那个神通、法力,可到了关键时刻统统是废料,不管用,否则,就象这位努桑杰益西,有那么大神通,能放手雷把山峰都轰碎了,你再放个手雷把朗达玛和他那帮子反佛大臣一块儿轰飞不完了?干脆爽利,痛快解恨,为啥还要跑去叶尔巴鼓动拉隆贝多呢?显然这些吹牛出来的神通法力无用,徒手魔术杀不死暴君,还得靠实在的功夫。拉隆贝多是武将出身,武艺高强,自然就成了佛教徒们刺杀赞普的最佳人选。
拉隆贝多经过了精心策划,首先准备了武器,是一种可以藏在袖子里的铁弓铁箭,应该是类似中原侠客们使用的“袖箭”之类的暗器,并在箭头上淬了剧毒,大家看看《三侠五义》里“五鼠”之一的“彻地鼠”韩彰就会用这东西。其次是制作了一套特别的喇嘛咒师衣和僧帽,一面是黑色的,一面是白色的。最后是找了一匹白色的牝马,用木炭粉做成涂料涂黑,同时用油烟涂黑了自己的脸。然后他把衣帽黑的一面穿戴在外面,就变成了一个黑脸、黑衣、黑马的僧人,去寻找机会刺杀朗达玛。
二十、刺杀朗达玛
正巧,朗达玛在西部拉哇园中下围棋的时候,一帮子信佛的臣民因为毁佛的事情来喊冤,游行示威,齐声大叫:“大王不能如此对待佛教,应该去观看一下全部先祖的文书、宝库中的箱箧以及全部石碑碑文!”(《西藏王统记》里作“大王,轻毁如来教宝,实不应理,请忆念昔日之善规,并赐阅古先王之典籍!”)一边喊叫一边哭号,声音此起彼伏。
朗达玛被这些人哭喊得心烦意乱,为了打发这些人,决定做做样子,去大昭寺前看看《舅甥会盟碑》,也就是《唐蕃会盟碑》,又称《长庆会盟碑》,这块碑文刻的是赤祖德赞时期吐蕃与唐朝会盟的盟书,因为唐、吐蕃第二次联姻时,金城公主嫁给赤德祖赞(尺带朱丹),赤德祖赞认唐玄宗为舅,自称为甥,从此唐、吐蕃就是舅、甥关系,二者会盟就是舅、甥会盟。公元821年(唐穆宗长庆元年;吐蕃彝泰七年),唐朝和吐蕃双方派使节,先在唐京师长安盟誓,次年又在吐蕃逻些(拉萨)重盟。公元823年,吐蕃把盟书的文字刻石立碑,用汉藏两种文字对照,树立在拉萨大昭寺门前。
拉隆贝多听说朗达玛要到大昭寺前看碑文,就提前来到大昭寺门前,在那里表演奇妙的舞蹈。朗达玛来到之后,去看碑文,拉隆贝多一边跳街舞一边靠近朗达玛,对他顶礼膜拜,同时冥想着自己修炼的本尊神,祷告着:“吾如风之吹尘,如土之掩水,水之灭火,鲲鹏之制龙君,金刚之洞宝石,天神之制阿修罗,佛之降魔怪,而杀罪恶之合罕矣。”总之是念诵了一大通咒语祝词。
他一共低头膜拜了三次:第一次用膝盖扳开了弓的机栝,第二次装上了毒箭,第三次起身的时候,对着朗达玛射出毒箭,正中前额(一说是射中胸部),力道极大,箭头贯透了脑袋从后脑穿出。
朗达玛双手抓住箭杆,说了两句话:“你来度我或早三年,或晚三年。”然后拔出箭来,倒地身亡。这两句话一直被藏传佛教研究者认为“大有深意”,这个下面再具体分析。
另一种说法是《后叶尔巴志》的记载,说当时朗达玛正在逻些(拉萨)的草坪上晒太阳,拉隆贝多扮成黑人、黑马冲过来,先射了一箭没射中,他就念咒加持,转回身来又射了一箭,那支箭带着咒语的力量正中朗达玛的面门,射穿鼻孔进入头颅,脑浆流出,当场丧命。
拉隆贝多射死朗达玛,趁乱骑马逃跑,一大队士兵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追着追着,前面黑衣黑马的刺客突然变成了四个,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逃去,据说另外三个就是那三位神祇变化的,其实应该是来协助拉隆贝多的僧侣同党。士兵们只好兵分四路去追,有三队追到天黑的时候,黑人黑马融入漆黑的夜色,消失不见了,追兵空手而归。
其中一队紧追拉隆贝多不放,眼看追上,拉隆贝多大喊:“别过来,我是黑魔本尊!”(《布顿佛教史》的版本是“我是雅协那波魔”。)
追兵见这浑身漆黑的玩意儿的确有点诡异可怕,不敢紧逼。他跑到拉萨河边(一说是到芝浦神湖边),把马赶到水里,把衣服反穿,又把脸上的油烟洗净,马在水里泡着,身上的炭泥也被冲干净了,他就变成了白脸、白衣、白马,追兵再次赶到,他又大喊:“我是天神白太岁!”(一作“南图嘎波王神”)。
士兵们大惊,说:“他一会儿黑一会儿白,真的不是凡人啊!”不敢对他动手,掉头跑回去了。
拉隆贝多趁机逃脱,他把白马扔在了查地,因此这里后来有个地名叫“桂玛塘”(意思是“牝马坝”),自己徒步跑回修行的叶尔巴岩洞。
四路追兵空手回来向贵族大臣们汇报,说东方追赶的人追到噶莫冬,南方追赶的人追到支曲河岸,西方追赶的人追到荀吉晨,北方追赶的人追到孟卡冬,都因为天黑而目标消失,因此怀疑被追的不是凡人,有人说他是妖仙森波那,有人说他是魔王智赛仲普,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被贵族大臣们一番训斥和嘲弄。之后大臣们就聚在一起分析案情,调查谁是凶手。
大臣们对案情讨论分析后,认为这必是“神变”所致,而有这种能力的人,只有叶尔巴的拉隆贝多,于是就派人前往叶尔巴去察看。
拉隆贝多逃回叶尔巴之后,知道王室必定会派人来追查,他在岩洞的禅房里抓住鸽子爪(一说是鹊),让它扑棱乱飞,使禅房里落满灰尘;又燃烧烟雾熏得虫蚁在上面爬,然后假装入定,造成自己长久没未曾进出过禅房的样子。
追查者进来看到这个情景,果然被迷惑了,说:“拉隆贝多好久没进出过禅房了,一直在那里入定呢。”认为他不是刺客,然后返回。
但是三人行必有智者,其中就有一个聪明的家伙,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慢慢地进入禅房,把手放在拉隆贝多的胸口上,感觉到拉隆贝多明显的心跳,他立刻知道拉隆贝多出去过,而且精神紧张,并没有真的入定。因为修行者如果长久入定,心跳会变得十分缓慢微弱、似有似无,手是摸不到的。不过他没有逮捕拉隆贝多,而是说了几句话:“罪犯在此!公家荒地,不得以私犁耕之。”又叹口气说:“本固坚密,我又何必多事!”说完转身离去。
什么意思呢?吐蕃时期的法律规定,一切土地都归国家所有,没经过赞普的赐封,任何人不得私自占有耕种,即使是再荒芜的土地,私自耕种都是违法。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你就是罪犯!赞普是国家的君主,他再错再荒唐,你也不能私自做主把他杀了,你这么做就是严重的违法犯罪!等于是在严厉警告拉隆贝多。同时,这位大概是佛教的同情者,又因朗达玛已经死了,就是抓了拉隆贝多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才说“我又何必多事”,放了他一马。
拉隆贝多不是傻子,明白这话的意思,知道自己的暗杀行为暴露,叶尔巴这里不能再呆,卷铺盖卷儿带着《对法集论》、《毗奈耶具光经》、《百一羯摩》三本经书逃到往多康去了。
据《贤者喜宴》说他逃到了青海的安琼娜穆宗,在当地甸迪谢的扬衮寺修行。后来在这里遇到了从贝曲沃日逃出来的藏热甫塞等三人,这三人准备剃度出家,请拉隆贝多参加他们的剃度仪式并担任受戒师。拉隆贝多叹口气,说:“我曾经杀死了赞普,严重违反了戒律,所以不宜当受戒的受戒师。”从此以后,藏文献中就再也不见有关拉隆贝多事迹的记载了,也就是不知所终。后来的《所达多杰上师历代本生略传》里说他“后在安多地区岩洞中隐居修行,圆寂时身化虹光而去”,说他死后虹化,大概是成佛了。
二十一、吐蕃的分裂与灭亡
拉隆贝多刺杀朗达玛做得潇洒漂亮,曲折传奇,后来的佛教信徒都对这事儿津津乐道,都大喊痛快解恨!可实际上呢,这事本身并没有造成什么善果,反而造成了严重的恶果,主要有两项:
一是灭佛行为不但没终止,反因朗达玛赞普是被僧侣刺杀,更给灭佛的贵族大臣提供了灭佛的口实和理由,变本加厉地摧毁佛教文化、迫害僧人和信徒,或捕杀,或驱逐,吐番境内僧人无一幸存,不但佛教文化被荡涤一空,一般文化也遭到了极大的摧残。个别幸存的佛教信徒只是负责看守寺庙,半僧半俗,也不大守戒律,更不懂什么佛法,《布顿佛教史》里说:
“那时,前后藏地区均无传授律戒和讲闻佛法之人,寺庙管家身着围裙,名为尊者罗汉,但守戒仅在夏三月守护‘四根本戒’,一旦解制则不遵守。密宗行者亦不通晓密续经义,而行淫乐等邪行。”
很明白这些人已经算不得僧侣,显教的只知道个“四根本戒”,《贤者喜宴》作“五根本法”,这些人只在夏季守戒,过了日期就回到村里过凡俗人的夫妻生活。为了和其他人区别,他们把脑袋四周剔秃,只在头顶留下一撮头发挽成发髻的样子,所以又被称为“阿罗汉具顶髻者”,他们也会受到信徒的供养;密教的大概只会“男女双修”,别的什么经法教义之类一概不知。“四根本戒”不能一直坚持遵守,“双修”也不知道该怎么成佛,难怪被说成是“淫乐邪行”了。
二是导致了吐蕃的分裂和灭亡。朗达玛活着的时候没有儿子,只有次妃怀了孕还没生。他被刺杀后,长妃綝氏(那囊氏)在没怀孕的情况下突然抱来一个婴儿给众大臣们看,说是自己昨天晚上生下的王子,其实这个孩子是她的哥哥尚延力的儿子,出生快一岁了,并非赞普的血脉。
当时众大臣就起了疑心,因为这个孩子嘴里有牙齿,大臣们说:“昨晚才生下来的婴儿怎么会有牙齿?”綝氏不管这些,坚持说是自己和朗达玛的儿子,取名叫“乞离胡”。
到了这孩子三岁的时候,被綝氏拥立为吐蕃赞普,吐蕃文献里称之为“永丹”,意思是“母亲认定的”,由王妃摄政。
这样,吐蕃政权就落在了外戚手里,很多贵族大臣们失去了参政的权利。《西藏王统记》里记载他即位后称“安达?雍登”,“乞人之子,安达?雍登出身下贱种”,说他是下贱的乞人的儿子。自然而然,很多贵族大臣不服,比如灭佛运动的主谋大臣大论(丞相)韦达那坚。
前面讲过,韦达纳坚是这次灭佛运动的主谋,为了灭佛谋杀了赤祖德赞和很多奉佛大臣、僧侣,但他仍然忠于王室的悉波野家族,竭力维护王室血统的合法性,反对外戚侵夺王位,见了永丹就不肯下拜,不承认他是赞普。在这一点上韦达那坚比较有原则,还是值得赞一个的。
韦达纳坚在朝堂上说:“赞普宗族甚多,而立綝氏之子,国人谁服其令?鬼神谁飨其礼?国必亡矣!今年灾异甚多,即为此因!老夫无权,不得正其乱以报先赞普的恩德,有死而已!”说着,拔出刀来把自己的脸划破,满脸是血,恸哭而出,以示自己誓不妥协的决心。
韦达那坚的这种不合作行为让綝氏很恼怒,下令把他逮捕下狱之后杀掉,并诛灭了韦氏全族——这就是这位灭佛运动主谋的最终结果,被佛教徒们认为也是一种“果报”。
韦达那坚被杀之后,吐蕃王朝人心涣散,一部分不满永丹的大臣支持朗达玛的幼子沃松,要拥立他为赞普。沃松是朗达玛的遗腹子,次妃所生,长妃綝氏一直想弄死他,次妃知道这个,怕被人趁黑谋害,就一直点灯守护,他的名字就是“光护”的意思,被拥立之后称为“安达?沃松”,吐蕃二王并立,并为王权展开争夺。
经过一番折腾后,吐蕃王室终于分裂成两派,即永丹系和沃松系,永丹系占据吐蕃都城,沃松系占据山南地区东部,两派对立,各不相让,争斗不断,史称“长系幼系之争”。这场争斗长达几十年,再加上各族、部纷纷割据独立、相互争战,各地的农民起义也风起云涌,曾经辉煌一时的吐蕃王朝便分崩离析,名存实亡,《西藏王臣记》里说:“传从此辈时起,圣主聂赤赞普之后裔,则不复统御全藏矣”,也就是说吐蕃王室的悉波野家族已经失去了王室地位和对藏地的统治权,所以一般史书都把朗达玛作为吐蕃的末代赞普。
不过呢,对于朗达玛的灭佛,还有一些不同的声音,认为朗达玛灭佛并非出于他的本心,而是受到韦达那坚等一帮反佛大臣的挟持所不得已而为之。理由很多,首先是,朗达玛自幼在佛教气息浓厚的宫廷里长大,他不可能和一些佛教文献里说的那样一点不信佛教甚至痛恨佛教,因为王室推崇佛教的目的之一就是打击信奉苯波教的贵族大臣的势力,加强王权,朗达玛作为赞普,没有理由痛恨排斥佛教。这个由他即位的开始二年仍然奉行佛法即可得到证明。
其次,朗达玛确实是信奉佛教的,这个有文献记载为证,比如《汉藏文书》里就记载说达玛建过一所寺庙叫芝寺,也称比里寺;达玛的妃子赞蒙蕃建了雅龙巴桑群兴寺和普波切寺,说明朗达玛在灭佛之前,不仅奉行佛法,还一直在搞佛教基础建设。如果他一直不信或反对佛教,他怎么会积极地兴建寺庙呢?
最后,就是他被杀是说的那两句话:“你来度我或早三年,或晚三年”(有的书里没有“晚”字),这话一直被藏传佛教人士认为“大有深意”、“含义深刻”或“意味深长”,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根据藏传佛教文献的说法,朗达玛灭佛实际上最主要的时期只有三年多一点时间,那么他说“或早三年”的意思是比较好明白的:你要早三年杀我,就不会有我下令灭佛之事,佛教会继续弘扬传播;“或晚三年”怎么理解呢?一些学者的解释是朗达玛并非真想灭佛,他是被韦达那坚等反佛大臣们操纵控制的,是不得已之举,同时他也看到了灭佛带来的巨大混乱和危害,就想利用三年的时间纠正灭佛的错误,重新复兴佛教,还没动手,就被拉隆贝多刺杀,愿望没能实现,所以他死前也深感遗憾。这样说来,他也是反佛势力阴谋的一个受害者而已。
二十二、结语
从松赞干布引入佛教一直到朗达玛灭佛,这期间吐蕃等各个方面都与佛教有很紧密的联系,佛教的进入,产生了藏地文化并走向繁荣辉煌,同时加强了与周边国家和地区的交流与往来,使政治、经济等各方面也跟着繁荣发展,这无疑是很积极的一方面;同时,由于崇佛、灭佛之争,又使吐蕃内部纷乱不断,最终由于朗达玛的灭佛而导致了吐蕃文化的湮灭和国家的覆亡,这又是的负作用的一面。特别是赤祖德赞的崇佛和朗达玛的灭佛,都走向了变态的极端,危害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使吐蕃内部矛盾加剧,臣民的日子不好过了,君主的日子也别想好过,所以一个被杀身死,一个身死国亡。吐蕃因佛而兴,因佛而灭,这足以说明,国家统治者的一好一恶、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国家的政治和命运,是马虎不得的,正像俺们山东老乡蒲松龄先生说的:“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不可忽也”(《聊斋?促织》),所以君主无论做什么事情,好之不能太过,恶之也不能太过,过犹不及,也不能操之过急,最主要的是不能损害了广大臣民的根本利益,这是最基本的原则,否则,即使出发点再好,最终都不会有好结果。